寂静无声

　　他是当朝天子的一个禁脔。
　　而他却是当下最英勇善战的武将。

　　他和他第一次相间，是在那犹如牢笼般的后宫之中。
　　纵使皇帝再荒淫无道，他也是个忠臣。
　　这片江山，是他的父亲跟随太上皇打拼下来的。
　　那时，他为了赶报军情，没有顾着旁人阻拦，硬是冲入了皇帝的内房。
　　他看到一个新来的男宠和皇帝躺在一张床上。
　　在做什么，世人皆知。

　　皇帝呵斥了他，却没有降罪。
　　因为皇帝畏惧他，畏惧着手握兵权的他。

　　他呈上了军情，象征性的去问皇帝该如何处理。
　　得到的，不过是那随意的挥一挥手，和习惯性的那一句全权由你处理。

　　他施了礼，伏低身体退了出去。
　　却在关上门的时候，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床上。
　　他看到了那个有着让女人都嫉妒的白色肌肤，一头黑发仿佛瀑布般倾泻而下撒满床铺的男人。
　　那个男人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门口的他。
　　那双墨黑色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却透出点点死寂。
　　就好像在无声的哭泣。
　　他愣了愣，有些慌神的将门关上。
　　将那双让自己打从心底感到颤抖的双眸关在了门房之后。

　　那是他，和他的第一次相见。

　　——

　　皇帝非常宠爱这个男人。
　　宠爱到无以复加。
　　如果不是当朝律令女子为后，或许这个男人，会成为史上第一位男性皇后。
　　可是他不会笑。
　　就像个精致的人偶娃娃一样，不哭不闹甚至连话都很少说。

　　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

　　皇帝带着他来到了士兵营。
　　为首迎接的便是那武将。
　　武将有些诧异，深宫之内的人为何会来到营地？
　　他没有疑问，只是深深的作揖，淡淡吐出场面之词。
　　当皇帝下了令，武将只觉得难以置信。
　　但他只能听命，无法反驳。
　　当穿着精致华丽服饰的男人看到下面的士兵乱成一团的时候，脸上依旧是淡淡的，什么表情也没有。
　　只有那眉眼，微微的舒展了些。
　　稍纵即逝。
　　不过仅仅这样，也足以让皇帝开怀。
　　他赏赐了无数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给武将，嘱咐他好好带兵，随即抱着男人，在众宦官宫女的簇拥中离去。

　　当武将回头望向皇帝背影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那名男子也在看着他。
　　黑的仿佛深渊般的眸子透出浅浅的光芒，很浅，简直有如昙花一现。
　　武将却瞬间明了了那目光的含义。
　　——救我。

　　他怎么能。
　　怎么可以……
　　你是皇帝的人啊！
　　皇帝的……

　　武将抿着唇，眼神黯淡了下来。
　　他不能背叛君主。
　　一辈子，都不能。

　　——

　　从此以后。
　　他和他，除了目光相接。
　　再无其他交流。
　　永远沉默着对视。
　　寂静无声。

　　——

　　数十年后。
　　失去美丽外表的男宠早被皇帝抛弃于后宫的某一个角落。
　　但他的衣食住行却依然养尊处优。
　　那是他应得的。
　　用尽一生换来的。

　　“主子，武将他…战死了。”

　　那年冬日，他的心腹手下为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他只是平静的坐在莲花池边，白皙却带着少许皱纹的手轻轻的拂过水池表面。

　　“是么。”

　　他淡淡的合上眸子。
　　却让他的手下吃了一惊。
　　多久了，久到他都记不清自己的主子多久没说过话。
　　在他呆愣间，他的主子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

　　寒冬中的水自然是冰冷到刺骨。
　　似乎能将他的指尖都冻成硬邦邦的冰块。
　　他的血液仿佛都在这布满白色的大地上凝固。

　　“你累了。”

　　他望着池面轻声说着，嗓音从喉咙底发出。

　　“我也累了……”

　　水面上倒映出来的似乎不是他，却好像是他。
　　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
　　几十年来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笑容，静静的绽放着。
　　犹如那飘落云端的雪花，轻飘飘的落入大地。
　　他的手越发没入那片透凉的水中。

　　“武将，不介意……我现在来找你吧？”

　　_END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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